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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做浩瀚的宇宙裡一顆渺小的星

我從來都不是太明亮的存在。

學業成績不糟,卻沒有拿過前幾名,美術成績不差,也沒能做為專業;文學獎頂多校內佳作,音樂比賽也沒印象能奪冠。感覺像是技能點平均地亂點一通,不是一無是處,卻也沒有一項事蹟值得驕傲。

曾經有唱片公司的主管問我:有那麼多知名厲害的歌手了,我憑什麼要讓別人聽我唱歌?也被給過各種建議,要我多寫某種歌、要我少講某些話、要我不要寫歌了、或是叫我不要唱了。

以前的我好想證明,證明他們是錯的,證明自己其實不糟;努力地表現那些很難唱的歌,用力地寫,賣力地演出。但這些年過去,我更知道自己的斤兩,知道自己能做什麼,也知道自己的極限跟框架,反而變得很自在,別人的期望跟評價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樣掐著我的脖子,我只需要把我想說的話誠摯地說出來,這個世界應該會有一個屬於我的容身之處。

當然,在做這張EP的時候,我也沒有停止過懷疑自己:聽著別人那些很新潮的東西,覺得自己過時;聽著別人那些很快樂的旋律,覺得自己無趣。但回頭想想,我最一開始的動機,也不過就是想做幾首「在需要的時候能陪伴著的歌」,而我好像做到了。

前幾天洗澡的時候想著:如果我以一個外人的視角,會怎麼看待我自己呢?可能會說「哎呀反正不會紅就不要浪費大家時間了吧」,想著想著也是覺得自己的意見總是挺中肯;但我心裡面其實知道,有些歌需要我的聲音,就算我不會是那個最酷最強的人,這個世界上,一定會有一些人,需要我的歌,而那就是我能繼續唱下去的理由。

那就是為什麼,我還能有力氣,繼續在浩瀚的宇宙裡,做一顆渺小的星。

#微光

 

小時候以為困難的是「給予」,長大才發現其實「接收」更不容易。

我有能力的時候會付出、朋友有需要協助的時候能支援,但是當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,我常常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從來不是個喜歡虛張聲勢跟裝模作樣的人,也不擅於說謊,因此總是樂於分享自己的無助跟脆弱;但是跌倒了還是會先自己找藥擦、搞砸的事情自己努力收尾、受傷的心自己想辦法安撫…因為我不希望別人擔心,卻又無法騙說一切安好,努力地抓著一個平衡點,想讓不管哪一面的自己都能跟彼此和平相處。

「我很脆弱,但我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的形狀崩解,所以沒事的,請不用擔心。」大概是我隨時都在散發的訊號,但就是真的不需要擔心,因為真的有事的時候我也沒辦法假裝。

「能放心讓陪伴陪伴」,是我在〈微光〉這首歌中最後寫下的一句歌詞;我想起當時在處理我爸後事的時候,有好多朋友來幫忙摺蓮花、上香、給予支持和關心,感謝之餘其實心裡面很過意不去,很怕自己在別人也有需要時沒有能力回報,也很怕影響別人原本的生活。

想到自己在付出的時候,其實也都是不求回報的,應該說,「你能好好的」就是最好的回報了,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別人的善意感到壓力,也不要讓自己的善意造成別人的壓力,因為那都不是愛的本意。

說到底這些歌其實都是在對自己難解的心精神喊話,就算一顆顆渺小的星無法(也不需要)取代太陽,但當黑夜喧騰,我們能學著擁抱點點微光。

#成為誰的家

我們是有稜角的,我們橫衝直撞,但我們也是值得被愛的。


我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隻身來到台北,是小學六年級時,叔叔帶我去世貿逛電腦展;對一個孩子來說,搭一小時的車簡直像一輩子那樣漫長,而世貿的展場就像是沒有邊際一樣,即使中途叔叔跑去看電影,放我自己一個人瞎逛,對於當時對電腦充滿熱情的我來說,簡直是個奇幻的冒險旅程。


上了高中,發現同學平常下課會去吃的店,一碗麵就可以吃掉我一天的生活費,發現熟悉的同學不在身邊,發現我們日常的用語跟生活經驗都大相徑庭,發現在基隆算是個資優生的自己,到了台北之後成為成績永遠跟不上的同學。永遠得要趕在上班人潮出現之前搭上通勤的客運,總是前幾名進到空蕩蕩的教室,即使常常趕末班車回基隆,也往往是最早離開的那個。


大學繼續在台北生活,進到了一個更加競爭的環境,學測滿級分的英文在艱澀的原文書面前還是不堪一擊;人說「寧為雞首不為牛後」,但我一生都在「雞後」,不斷在菁英環伺的場景裡,做那個最沒出息的人,覺得自己一路上靠著運氣和沒什麼幫助的努力,把自己送進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,與這座城市的抽離感就變得越來越深。


畢業之後開始思考該何去何從,不免隱隱覺得,自己是被迫留在台北的,因為我所投身的工作,在這裡好像有更多的機會,好像有更多的可能性。每個月比起原本就住在這裡的人來說,多出了房租、多出了外食的費用、多出了經常往返基隆台北的交通費,還要花好大的力氣去追上那些原本就才華洋溢的人;但我還是留在這裡,繼續燃燒著青春,雖然不免羨慕,卻也從來沒有嫉妒過別人的處境,只想著把自己做好;這一路從嚮往到掙扎,但不知道為什麼,總是樂觀地跳過了灰心的階段。


在台北第一個租的工作室在古亭,意外發現學弟的媽媽是房東,對我很好,我也把他原本就很好的房子照料得很好,地點就在古亭站十字路口那間星巴克附近。你有停下腳步感受過羅斯福路跟和平東西路的十字路口嗎?那裡總給我一種繁華的印象:林立的金融機構、便利的生活機能、還有開闊的街景,那時候我都戲稱自己住在宇宙的中心,雖然住在信義大安區的朋友都只是冷笑兩聲,但當時我已經覺得自己是極致奢華的事業成功人士。


那時候我終於在台北租了房子,第一次在半夜出門,騎著自己破爛的腳踏車出門吹風時,看著與老家完全不同的景色時,發現我不用趕著末班車、不用跨越四五十公里,發現不管是距離還是時間都有餘裕的時候,我才終於有機會靜下心來認識這一切。


說到底,雖然房租很逼人,雖然吃飯很貴,但是這塊土地本身,都從來沒有抗拒過我,好像其實一直是自己在抗拒被這座城市接納;怕自己變成自己陌生的樣子,怕自己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,怕忘本,也怕失根,怕那些其實不會發生的事情,怕那些根本不需要擔心的事情,更直接地說,怕自己變成那種大家口中的「台北人」。


原本以為「家」是一個客觀的單數名詞,就這麼活著活著,發現他更像是一個主觀的形容詞;在一個家裡出生,在各種不同的家中成長,大概就是這樣而已吧。我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感到歸屬感,而且不影響我付出關懷與愛,不會背叛誰,也從來不會背叛自己。這些年來慢慢的,在認識自己、接納自己的過程中,也漸漸接受自己生活的環境,然後有了回憶、有了情感,也能產生歸屬感。


「允許自己不夠亮眼」、「允許不夠好的自己被給予溫暖」、「允許自己被這些溫暖接納」這三個允許循序漸進,構成了這張EP,也算是活到這個歲數跟自己的和解。


回想起來,這一生花了好多的時間對抗,從第一張專輯開始,對抗自己的自卑感、對抗自己的無力感、對抗記憶也對抗生命,一直到這兩年,原本倔強的心才變得柔軟,然後可以毫不迴避地寫出那些我曾經覺得彆扭的正能量,可以真正去愛這個世界,可以接受自己繼續橫衝直撞,也能懂得被愛…


然後才能去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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